你变了…… 许梦安咀嚼着妹妹的话，或许，妹妹说得没错，她许梦安确实是变了。 大概，这种变化，从她决定生下小葡萄就开始了。 这一年多来，她的生活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故。这些变故并不是突如其来的，而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，是由无数的细节堆叠起来的。 意外怀孕、职场遇挫、父亲中风、决定生下孩子、女儿中考、漫长的产假、产后的艰辛、项目流产、愤然离职、丈夫生病，如今……她身边最亲近的人，她的丈夫和女儿，他们却并不理解她。 丈夫甚至让她检讨，质问她是否真的是合格的母亲。而女儿那几句“我恨你”，更是狠狠击痛了她。 这是怎么了？这到底是怎么了？ 窗外，夜雨越下越大。裹着毯子的许梦安，就睡在妹妹的这间狭小的库房内。这是妹妹逃脱家庭琐碎的港湾，却也让许梦安得已在此暂时避风。过了今夜，生活仍得继续。她走出这里之后，还是李临的妻子，还是李云阶和许木子的母亲，唯独……她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。那个四平八稳，却又有着理想和抱负的独立女性，她在哪儿呢？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，是丈夫来的电话。许梦安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，挂断、静音。她确实需要清静，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生活。 李云阶没有想到小姨会来。 小姨提着很多李云阶爱吃的东西，笑盈盈地走进了她的房间。 “热奶茶，就是新出的那种脏脏茶，呐，还有这种脏脏包……”小姨从袋子里取出了各种吃的喝的，“对了，我还买了蛋挞、烤翅、冰淇淋、啤酒……哟，这啤酒可不能给你，是我自己要喝的。” “小姨……我不想吃。”李云阶看看一桌子的食物，又看看小姨。 小姨还是笑着：“干吗不吃？我心情不好的时候，就喜欢吃吃吃，怎么顺心怎么来。我跟你说，不管什么时候，你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。再说喽，就算你要生气，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嘛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？” “你妈都对你动手了，那么大的事，你要不生气才怪呢！别说你，我都气炸了。所以，我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。这事我得管呀。”小姨说着，打开了一罐啤酒，自顾自喝了一口。 “谁跟你说的啊？” “你爸啊。你爸给我打的电话。” “噢……” “你妈还真下得了手，居然打了你！”小姨挨着李云阶坐下，她打了个嗝，一股子酒味，“来，让小姨看看，伤在哪儿了？我啊，我明天就跟你外婆说，让她好好批评一下你老妈！你要是觉得不解气，我就让外婆打她！她是怎么打的你，外婆就怎么给你报这个仇！” 李云阶往后躲着：“别，你别告诉外婆，不然她要担心的。” “真不用打小报告？” “不用……” “那这样，你有什么委屈，只管告诉我，我帮你出头。” “我就是想跟同学去大峡谷玩两天，这件事，我事先没跟她说，是我不好。可是她呢，她居然去翻我的微博！小姨，这个微博，怎么说呢……你可能不理解吧，就是我不希望我的父母啊、长辈啊，你们发现它的存在……” “我懂我懂，我实话告诉你吧，我发朋友圈的时候，也经常屏蔽你外婆和你外公呢。” “真的？” “那还有假。” “我继续说啊，她翻我的微博不说，还和刘思明的父母过来大峡谷找我们。当时啊，我刚好跟刘思明去他房间拿饮料，谁能想到，他们来了。他们一进门，那眼神，那表情，就好像我和刘思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！” “刘思明我见过啊，长得不赖……” “小姨你别捣乱，你这样我可什么都不说了。” “好，我不捣乱了，你说嘛。” “学校的生理卫生课，我上过，我知道不爱惜自己会有什么恶果。刘思明是我的小学同学、初中同学，如今又是高中同学。他是挺好的，我也喜欢他，但是……”李云阶迟疑了一下，才继续道，“但是我们说好的，除非考上大学……唉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啦。我就想着，要是他真的喜欢我，我也真的喜欢他，那何必在乎现在能不能在一起呢？以后的时间不还长着吗？” “这些……你跟你妈说过么？” “我怎么说呀？我说了也没用。刘思明来我们家一趟，是来看我爸的，我妈呢，就跟做贼似地盯着我们俩。我原本还以为她跟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，现在看来，她们都是一样一样的！” “你这话说的……云阶啊，我们这些当妈的，又不是生下来就会当妈喽。我们呀，只知道到了法定年纪，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。我还以为结婚后的每一天都跟婚礼那天一样美好呢。结果呢？当了人家的老婆，人家的妈，除了操心这个，操心那个，我们的生活好像也就不剩什么了……要是能够时光倒流，我呀，在生小孩之前，一定要去上一个‘妈妈大学’……” “什么是‘妈妈大学’？” “这是小姨我想象中的一所学校。世界上所有妈妈在怀孕之前，都应该送去那里接受教育。在这所学校，会有老师教我们孩子调皮怎么办，孩子不爱学习怎么办，孩子……”小姨坏笑着，“孩子未满十八岁就有喜欢的对象了……又应该怎么办……” “你好烦哎……” “你说，会有这样的‘妈妈大学’吗？” “应该不会吧，反正，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。” 小姨撕开一盒冰淇淋，递给李云阶，继续说道：“我和你妈妈呀，其实都一样，我们都没有学习过怎么当妈。所以，有些时候，我们也会犯错。” “唔……”李云阶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。 “但是，错了就是错了！她活该睡在我库房！” “她……她睡在你的库房？” “对啊，我平时要午睡，在那摆了一张行军床。我跟你说啊，到了晚上，搞不好那里还会有老鼠出没……” “那……”李云阶犹豫着，“那得多恐怖啊。” “所以我说她活该呀。我跟她说了，她要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，就继续在那住下去。” “我是……我是无所谓，就是小葡萄很黏她的，她要是不回家，小葡萄该哭鼻子了。” “是么？” “嗯……” “这样的话就麻烦了。她回来，你一准还是得生气，她要不回家，小葡萄又会哭闹……” “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。” “那行，那我让她明天就回来。”小姨又喝了一大口啤酒，“行，你早点睡觉吧，我得去跟你爸谈谈。” 许梦心说毕，出了李云阶的房间，来到了客厅。 李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，本来是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，听到许梦心出来的动静，他随手拿起了一张报纸，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。